■圖像時代的法律（45）

由于有這樣一些看不見的“軟法”，才使得在一些商業市場發達的國家，人們不敢冒違法的風險。也因此，在商業環境中，人們才能自覺守法，視法律為“生命線”

吳志攀作品。

□ 吳志攀

有人說，漫畫不屬于藝術。在一般的美術史教科書中，也沒有什么對漫畫的介紹。但漫畫卻是動漫的基礎，也是現如今網絡“表情包”的基礎。漫畫在視覺效果上的獨特作用和影響，對于社會生活有著相當大的意義。

重估漫畫價值

漫畫通過夸張而幽默的造型，單獨或配文字來表現主題。漫畫主題非常廣泛，可以是對社會現象的觀察或批評，也可以是畫家的自嘲，等等。漫畫的表現方式也很多，有幽默滑稽的，有插科打諢的，還有敘事和抒情的，不一而足。在20世紀50年代至80年代，我國曾經流行將文學名著改編為“連環畫”發行，受到兒童和部分成年人的喜愛。

在一些歐洲國家、日本和美國，流行用漫畫連載講故事。其中一部分長篇漫畫，又被拍成了電視劇或電影。更多的單幅漫畫與報紙雜志相結合，作為新聞和專題報道的插圖。有的漫畫獨立成刊，定期出版；也有的獨立成書，像文學作品那樣發行?，F如今，動畫片改名叫“動漫”了，不僅在影院上映，還在電視臺和網絡上播放。包括央視在內很多電視臺都設置了少兒欄目，其中的內容往往都有動漫。

漫畫簡便易行，繪制成本又低，作畫時間也短，對繪畫工具要求還簡單，所以漫畫從一開始就在報紙刊登。只需要用簡單線條構圖，就能完成一張漫畫作品，所以畫漫畫不需要美術專業科班出身，只要作品內容具有一定思想性，就可以了。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一些美術史學者沒有將“漫畫”歸入美術范疇吧？

但是，許多喜愛看漫畫的人，包括我在內，并不這樣認為。即便是筆畫和構圖都很簡潔的作品，有些也足以與那些復雜的油畫和工筆重彩作品相媲美。因為兩者比的不是技巧，而是畫面給觀眾留下印象的深刻程度。

比如，豐子愷先生的漫畫，早已成為我國家喻戶曉的作品，特別是他的那些充滿親情和詩意的兒童畫以及勸人向善的《護生畫集》等，直到今天還在不斷出版。豐子愷的漫畫不僅具有藝術價值，更具有社會價值?？赡茉谧髡哐劾?，畫漫畫只是他的兼職工作，以補貼一家老少將近八九口人的開銷。但是，在今天，他的作品已經成為觀察民國社會中下層生活的“圖像百科全書”。

版權訴訟頻現

現如今，隨著動漫產業的發展，漫畫、動漫以及相關的衍生產品領域的著作權糾紛也頻頻發生。

例如，2016年9月至2021年3月，北京麥頌文化傳播有限公司未經著作權人尤尼維瑟城電影制片廠有限責任公司、夢工場動畫影片公司許可，將“小黃人”系列美術作品、“功夫熊貓”系列美術作品作為其直營和加盟經營性場所“唱吧麥頌”KTV門店內部裝修使用，被著作權人告上法庭。

又如，2017年11月中國汽車工業公司，在其微信公眾號發的文章中，未經授權擅自使用“葫蘆娃”的形象，用作商業宣傳。而“葫蘆娃”形象的著作權屬于上海電影制片廠，該廠于1986年攝制的13集“葫蘆娃”剪紙動畫片。

再如，2018年1月，杭州大頭兒子文化有限公司未經許可，擅自授權他人使用了大頭兒子一家的動畫形象進行圖書制作、銷售、發行以及舞臺劇的制作和演出。而《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是1996年央視制作的動畫片，片中的動漫形象版權屬于央視所有。

此外，繪本卡通形象被盜版的情況也值得關注。

信用遏制盜版

動漫形象被侵權的行為屢禁不止，主要原因有三：其一，是侵權者尤其是兒童用品開發者未經授權非法使用知名卡通形象，容易獲得巨額利潤。其二，違法成本過低，當侵權獲利高于違法成本幾倍或十幾倍時，法律就難以制止侵權發生。其三，我國尚缺乏違法記錄與個人信用記錄掛鉤的便捷查詢制度。雖然銀行系統已建立個人信用記錄，但是僅有這些還很不夠。不夠之處在于，目前銀行個人信用查詢僅能查詢本人信用記錄，不能查詢其他人的信用記錄。這樣的限制，對于建立講信用的市場環境還是不夠的。

例如，某企業準備錄用一位新員工，但該企業不掌握此人的信用記錄情況。當然，新員工可以向公司提供自己在銀行的信用記錄。但是，很難查詢到此人在其他方面的信用記錄，如侵權、違約、造假等。類似情況在一些商業發達國家，上述個人信息記錄都是可以查詢到的。

建立個人在各個領域的信用記錄，并推行可以公開查詢信用記錄的制度，有助于建立個人自律機制。因為違法成本不僅是一次違法被罰的成本，而是意味著后半生禁止進入某些行業的風險。試想這樣的情形——想要求職，不被錄用；想要貸款，未獲批準；甚至購買不動產時，也會被不動產所在地的社區委員會否決，這樣就相當于面臨著“一次違法，終身受限”的境地。

正是由于有這樣一些看不見的“軟法”，才使得在一些商業市場發達的國家，人們不敢冒違法的風險。也因此，在商業環境中，人們才能自覺守法，視法律為“生命線”。

新的難題出現

表情包形象侵權案件是近些年來網上討論較多的話題。例如，“熊貓人”“蘑菇頭”“兔斯基”“黃豆”、玲娜貝爾等。這些熱門表情包在網上每天有著超過千萬次的發送量，一方面方便了網民社交表達方式的多元化，另一方面，設計和經營這些表情包的公司，因為面臨著維權艱難的處境。

維權難點在于：其一，通過網絡發送上述形象，公司要找到相關侵權人的信息比較難。其二，從已判決的侵權案件賠償額來看，不足以彌補公司訴訟維權所花費的成本。其三，侵權情況此起彼伏，真可謂“打不完的官司，花不起的訴訟成本”。一些因為侵權、盜版嘗到甜頭的公司，已經不把當被告、上法庭當作一回事兒了。不過，我認為，對侵權盜版的處罰，在未來或許也會達到侵權者“侵權一次，終身后悔”的程度。

但也有維權成功的例子。

有資料顯示，2016年，“葛優躺”表情包開始在網絡流行?！敖鼛啄?，葛優以侵犯肖像權為由將相關企業和賬號起訴到法院，截至2023年3月22日，與之相關的民事案件判決文書超600份，涉及544起案件，案由均是葛優起訴企業使用‘葛優躺’照片侵犯其肖像權。544起案件中，葛優勝訴率達99.6%，僅有兩起案件一審因取證程序瑕疵未判定企業侵權，另有一份判決僅判企業道歉無需賠償。542家企業在賠禮道歉的同時，賠償葛優經濟損失、合理維權成本等共計759.4392萬元?！?/p>

相比之下，籃球明星姚明對于網上流行的“姚明笑”表情包，采取了寬容做法。有媒體記者就這一話題采訪姚明，他表示這是網民喜歡他的表現。盡管這些用他形象制作的表情包對他的面部表情有所“丑化”和“夸張”，但他認為這沒什么，自己習以為常，所以不會起訴。

（作者系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